信能得到，又更不愿意质疑人的心。杰克是个好孩，他实在藏太多思绪了……萨贝达想，看着那些迟疑的、渴望的、翘首以盼又微微哀泣的枝们，或许对他而言就是如此曲折而纠结。萨贝达伸手捧住了它，用脸颊蹭蹭它温凉的枝节：没关系，杰克……我在。放心睡吧。

        于是那些小枝们都攀到他的上，悄悄地你哄我抢，挂在萨贝达上不愿离开。从神里溢一金的波纹，萨贝达俯去仔细听，它们在急切地叽叽喳喳：喜你，萨贝达！……萨贝达，我想吃苹果派！不行，说好了要吃肉酱饼的……你，奈布！——萨贝达，我要成为灵之王啦！法术好难学，我想逃……不行，神树等着考验呢——等醒来之后，我们一起去树冠看看好不好？

        知了，你快好好睡觉吧。萨贝达说，杰克，你在想什么不告诉我？

        那些金的手轻声说：……萨贝达，也许我真的算不上一个合格的领袖和好人。我总是有很多私心……

        我也一样。

        ——也许一次的路还更难走，那一次受伤真的很疼……

        那次还是我来吧。

        ——奈布，你会一直看着我吗，……你会一直看着我吗？

        嗯。

        ——萨贝达……你的愿望是什么？

        简单的。咱俩都不是什么幸运的家伙，之前我倒也没想过会过上这样的生活。我想，再给我多些时间，多去些地方、和大伙一起多喝酒，再看到你成神——就这样足够了，好像还显得有贪心。

        ……

        ……你想说什么？

        ——我在冥河底刻的谶言是——我将这样死去：被所之人剖心挖肺，被所之人永远背弃。奈布，很久以前我就自私地把生命和放在你这儿了。

        真狡猾，杰克。萨贝达上挂着那些闪光的枝，坐在沉睡的杰克边，侧过脸去看他微微皱着的眉。他从杰克边扯过来颀长的手，把自己温的手掌紧紧贴上去，然后收紧。奈布用唯一剩的、人类的左手和他十指相扣，慢慢说：……这就是你当时想来的办法吗？

        不错的。他低看看那些摇晃的枝：除非我来杀你。不然的话，世界上大概再也没有什么能够实现这则谶言了吧？

        棕发的男人握紧人的手，转碰碰那些喜他的枝。他安静地坐了许久，才对着床上的人低声说：安心睡吧。很早之前……也许比你想象得更久，我就把你当成了家人。伤害你无异于让我死去。杰克，不是作为你的兄长、老师、同伴还是人，不是过去、现在、还是以后……

        他说：——你是我唯一的誓言。

        杰克里佩尔在很久之后终于获得了神树的权柄。

        世上那些葱茏草木的记忆通过神树的脉络涌向他的智识之海，汇聚成神树上一个个金的果。杰克行走在树无聊地翻阅，很久违地、遥遥地好像听见了萨贝达的声音。他找了许久，翻了个底朝天，终于找到了那个小小的果实。它大概来自神树一不起的伴生藤蔓，在平凡又宁静的一天，像往常很多次一样记了“看见”的故事。

        就在这个果实里，他离去太久的人在金光里笑着，也像寻常那样。萨贝达在婆娑的树影和金的光芒中陪他坐了许久，即使醒来的杰克什么都不记得。他向来敛而沉静的人在那样温柔的、梦一样的时刻里弯起绿睛轻轻吻他，话语只让这些藤蔓听见了。

        他说：你是我唯一的誓言。

        于是王笑起来。他碰那枚果实，顷刻间神树上亮起了一片宛若星的金光芒。天上地，关于萨贝达的一切都被神树献给了他——棕发、绿睛的男人在最初的树影丛中看他因为酸苹果而皱起的脸，在域打探有没有合适的木剑和长弓。他在冥河岸边痛得近乎昏厥，背着白骨扯着地一一、用残缺的双爬上岸。他在人间挑选最时髦的礼服，又在天域为了救同伴而失去了右臂。萨贝达在很多个时刻浅浅地笑起来，在神树说他，然后在最后的、炽烈的火光里对空无一人的天地……才说了他的所。